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③當地偶爾因擦汗把臉抬起來時，我發現地長得非常好看，地那新鮮的膚色，那從白帽沿下掉
出來的采色頭發，那專注的眼光·…在我當時的年歲，無法有詞匯去形容一個成年女人的美，但一
個成年女人的美卻真實地震動著我，使我對自己充滿自平，又充滿希冀，我希望自己長大后也成為
像她一樣美的女人。
④可是后來我們搬了家，我不能環光顧那家小吃店了。
⑤直到幾年后我返回城市，又偶爾路過那家小吃店，發現那姑娘還在。那口大鐵鍋仍舊沸騰
著，地仍舊手持如長的竹筷在鍋里拔弄。地的栗色頭發已經短，短發在已染上油斑的白帽子邊沿
紛飛。地還是用我熟悉的姿式擦汗。地抬起臉來，臉色分不清是自然的紅潤，還是被爐火烤得通
紅。地滿不在乎地掃視著排隊的顧客，嘴里滿不在乎地滑著什么。這咀嚼使地的操作顯得塊乏專
注和必要的可靠，就仿佛笸蘿里的保子都被地過。我站在鍋前，月一個成年的我審視那更加成年
的她，初次懷凝起我少年時代的市美標準。
⑤此刻地正從鍋里抽出筷子指著我說：”哎，買保子后頭排隊去！”地的聲音略顯沙亞，眼光疲憊
而又煩蹀。好像許多年來她從未有過愉快，只一味地領受著這油煙和油鍋的煎熱。我勿匆地向地
指給我的“后頭”走去，似乎要丟下一件從未告知他人的往事，還似乎害怕被人識破：當年的我，專心
崇拜的就是這樣一位婦女，
，2·
⑦又是幾年過去，已不再幼稚的我終于又一次光顧那家小吃店了。記得那是秋天的一個下午，
我乘坐的一輛面包車在那家小吃店前拋錨。此時，門口只有一只安靜的油鍋，我走進店內。我看見
她獨自在柜臺里坐著，頭上仍舊戴著那白帽，帽子已被油煙漚成了灰色。她目光渙散，不時打著大
而乏的呵欠，臉上沒有熱情，卻也沒有不安和煩躁，就像早已將自己的全部無所他求地交給了這店、
這柜臺。我莫名地生出一種愿望，非常想告訴這個坐在柜臺里打著呵欠的女人，在許多年前我對她
的崇拜。“小時候我常在這買保子，那時候您天天站在鍋前，梳著兩條又粗又長的辮子，穿著白涼鞋
…”“你到底想說什么？”“我只是想告訴您，那時候我覺得您是最好看的人，我曾經學著您的樣子
打扮我自己。”“嗯？”她意外地轉過臉來。
⑧我匆匆走出小吃店，為我這唐突的表白尋找動機，又為我和她那無法契合的對話感到沒趣。
但我忘不了她那聲意外的“嗯”，和她那終于轉向我的臉。我多么愿意相信，她相信了一個陌生人對
她的贊美。
⑨不久，當又一個新鮮而嘈雜的早晨來臨時，我又乘車經過這個小吃店。門前的油鍋又沸騰起
來，還是她手持竹筷在鍋里撥弄。她的頭上又有了一頂雪白的新帽子，栗色的卷發又從帽沿里滾落
下來，那些斯燙就的小發卷兒為她的臉增添了活潑和嫵媚。她那已然發胖的身形，正竭力再現從前
的靈巧，那是一種更加成熟的靈巧。
⑩車子從店前一晃而過，我忽然找到了那個下午我對她唐突表白的動機：正因為你不再幼稚，
你才敢向曾經啟發了你少年美感的女性表示感激，為著用這一份陌生的感激，再去喚起她那愛美的
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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