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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錄
繁 星 3
作者：冰心 3
1. 一 3
2. 二 4
3. 八 4
4. 一0 4
5. 一二 5
6. 一六 5
7. 二二 5
8. 二三 5
9. 二六 5
10. 二八 6
11. 三三 6
12. 三四 6
13. 三五 6
14. 三八 6
15. 四二 7
16. 四三 7
17. 四五 7
18. 四七 7
19. 四八 8
20. 五二 8
21. 五五 8
22. 五七 8
23. 六九 9
24. 七一 9
25. 八0 9
26. 八八 9
27. 九四 10
28. 九五 10
29. 一0八 10
30. 一一四 10
31. 一一八 10
32. 一二一 11
33. 一二七 11
34. 一二九 11
35. 一三一 11
36. 一三四 12
37. 一三六 12
38. 一四一 12
39. 一四四 12
40. 一五九 13
41. 一六一 13
春 水 13
42. 一七 13
43. 二三 14
44. 二九 14
45. 三三 14
46. 四三 14
47. 四六 14
48. 六四 14
49. 六五 15
50. 七六 15
51. 八七 15
52. 九0 15
53. 九六 16
54. 一00 16
55. 一0五 16
56. 一一一 17
57. 一一三 17
58. 一一八 17
59. 一三四 17
60. 一三七 17
61. 一四0 18
62. 一四六 18
63. 一四九 18
64. 一五二 18
65. 一五四 19
66. 一五八 19
67. 一六二 19
68. 一六四 19
69. 一七六 20
其他早年詩作 20
70. 可愛的 20
71. 《假如我是個作家》 21
72. 十年 22
73. 紀事 23
74. 致詞 24
75. 信 誓 25
76. 紙船 26
77. 雨后 27
繁 星
作者：冰心
一
繁星閃爍著——
深藍的太空，
何曾聽得見它們對語？
沉默中，
微光里，
它們深深地互相頌贊了。
二
童年呵！
是夢中的真，
是真中的夢，
是回憶時含淚的微笑。
八
殘花綴在繁枝上；
鳥兒飛去了，
撒得落紅滿地——
生命也是這般的一瞥么？
一0
嫩綠的芽兒，
和青年說：
“發展你自己！”
淡白的花兒，
和青年說：
“貢獻你自己！”
深紅的果兒，
和青年說：
“犧牲你自己！”
一二
人類呵！
相愛罷，
我們都是長行的旅客，
向著同一的歸宿。
一六
青年人呵！
為著后來的回憶，
小心著意地描你現在的圖畫。
二二
生離——
是朦朧的月日，
死別——
是憔悴的落花。
二三
心靈的燈，
在寂靜中光明，
在熱鬧中熄滅。
二六
高峻的山巔，
深闊的海上——
是冷冷的心，
是熱烈的淚；
可憐微小的人呵！
二八
故鄉的海波呵！
你那飛濺的浪花，
從前怎樣一滴一滴的敲我的磐石，
現在也怎樣一滴一滴的敲我的心弦。
三三
母親！
撇開你的憂愁，
容我沉酣在你的懷里，
只有你是我靈魂的安頓。
三四
創造新陸地的，
不是那滾滾的波浪，
卻是它底下細小的泥沙。
三五
萬千的天使，
要起來歌頌小孩子；
小孩子！
他細小的身軀里，
含著偉大的靈魂。
三八
井欄上，
聽潺潺山下的河流——
料峭的天風，
吹著頭發；
天邊——地上，
一回頭又添了幾顆光明，
是星兒，
還是燈兒？
四二
云彩在天空中，
人在地面上——
思想被事實禁錮住，
便是一切的根源。
四三
真理，
在嬰兒的沉默中，
不在聰明人的辯論里。
四五
言論的花兒
開得愈大，
行為的果子
結得愈小。
四七
兒時的朋友：
海波呵，
山影呵，
燦爛的晚霞呵，
悲壯的喇叭呵；
我們如今是疏遠了么？
四八
弱小的草呵
驕傲些罷，
只有你普遍的裝點了世界。
五二
軌道旁的花兒和石子！
只這一秒的時間里，
我和你，
是無限之生中的偶遇，
也是無限之生中的永別；
再來時，
萬千同類中，
何處更尋你？
五五
成功的花，
人們只驚慕她現時的明艷！
然而當初她的芽兒，
浸透了奮斗的淚泉，
灑遍了犧牲的血雨。
五七
冷靜的心，
在任何環境里，
都能建立了更深微的世界。
六九
春天的早晨，
怎樣的可愛呢！
融洽的風，
飄揚的衣袖，
靜悄的心情。
七一
這些事——
是永不漫滅的回憶；
月明的園中，
藤蘿的葉下，
母親的膝上。
八0
母親呵！
我的頭發，
披在你的膝上，
這就是你付與我的萬縷柔絲。
八八
冠冕？
是暫時的光輝，
是永久的束縛。
九四
我知道了，
時間呵！
你正一分一分的，
消磨我青年的光陰！
九五
人從枝上折下花兒來，
供在瓶里——
到結果的時候，
卻對著空枝嘆息。
一0八
心是冷的，
淚是熱的；
心——凝固了世界，
淚——溫柔了世界。
一一四
“家”是什么，
我不知道；
但煩悶——憂愁，
都在此中融化消滅。
一一八
故鄉！
何堪遙望
何時歸去呢？
白發的祖父，
不在我們的園里了！
一二一
露珠，
寧可以深夜中，
和寒花作伴——
卻不容那燦爛的朝陽，
給她絲毫暖意。
一二七
流星，
飛走天空，
可能有一秒時的凝望？
然而這一瞥的光明，
已長久遺留在人的心懷里。
一二九
倘若世間沒有風和雨，
這枝上繁花
又歸何處？
只惹得人心生煩厭。
一三一
大海呵，
哪一顆星沒有光？
哪一朵花沒有香？
哪一次我的思潮里
沒有你波濤的清響？
一三四
怎能忘卻？
夏之夜，
明月下，
幽欄獨倚。
粉紅的蓮花，
深綠的荷蓋，
縞白的衣裳！
一三六
風雨后——
花兒的芬芳過去了，
花兒的顏色過去了，
果兒沉默的在枝上懸著。
花的價值，
要因著果兒而定了！
一四一
一夜——
聽窗外風聲。
可知道寄身山巔？
燭影搖搖，
影兒怎的這般清冷？
似這般山河如墨，
只是無眠——
一四四
階邊
花底，
微風吹著發兒，
是冷也何曾冷！
這古院——
這黃昏——
這絲絲詩意——
繞住了斜陽和我。
一五九
母親呵！
天上的風雨來了，
鳥兒躲到它的巢里；
心中的風雨來了，
我只躲到你的懷里。
一六一
大海的水，
是不能溫熱的；
孤傲的心，
是不能軟化的。
春 水
一七
紅墻衰草上的夕陽呵！
快些落下去罷！
你使許多的青年人頹老了！
二三
平凡的池水——
臨照了夕陽，
便成了金海！
二九
一般的碧綠，
只多些溫柔。
西湖呵，
你是海的小妹妹么？
三三
墻角的花！
你孤芳自賞時，
天地便小了。
四三
春何曾說話呢？
但她那偉大潛隱的力量，
已這般的
溫柔了世界了！
四六
不解放的行為，
造就了自由的思想！
六四
嬰兒，
在他顫動的啼聲中
有無限神秘的言語，
從最初的靈魂里帶來
要告訴世界。
六五
只是一顆孤星罷了！
在天邊的黑暗里
已寫盡了宇宙的寂寞。
七六
寂寞增加郁悶，
忙碌鏟除煩惱——
我的朋友！
快樂在不停的工作里！
八七
青年人！
只是回顧么？
這世界是不住的前進呵。
九0
聰明人！
在這漠漠的世界上，
只能提著“自信”的燈兒，
進行在黑暗里。
九六
“什么時候來賞雪呢？”
“來日罷，”
“來日”過去了。
“什么時候來游湖呢？”
“來年罷，”
“來年”過去了。
“什么時候來工作呢？
來生么？”
我微笑而又驚悚了！
一00
當青年人肩上的重擔
忽然卸去時，
他勇敢的心
便要因著寂寞而悲哀了！
一0五
造物者——
倘若在永久的生命中
只容有一次極樂的應許。
我要至誠地求著：
“我在母親的懷里，
母親在小舟里，
小舟在月明的大海里。”
一一一
小麻雀！
休飛進田壟里。
壟里，
遍地彈機
正靜靜的等著你。
一一三
星星——
只能白了青年人的發，
不能灰了青年人的心。
一一八
紫藤蘿落在池上了，
花架下
長晝無人，
只有微風吹著葉兒響。
一三四
命運如同海風——
吹著青春的舟，
飄搖的，
曲折的，
渡過了時光的海。
一三七
沉默著罷！
在這無窮的世界中，
弱小的我
原只當微笑
不應放言。
一四0
遨游于夢中罷！
在那里
只有自由的言笑，
率真的心情。
一四六
經驗的花
結了智慧的果，
智慧的果
卻包著煩惱的核！
一四九
上帝呵！
即或是天陰陰地，
人寂寂地，
只要有一個靈魂
守著你嚴靜的清夜，
寂寞的悲哀，
便從宇宙中消滅了。
一五二
先驅者！
絕頂的危峰上
可曾放眼？
便是此身解脫，
也應念著山下
勞苦的眾生！
一五四
柳條兒削成小槳，
蓮瓣兒做成了扁舟——
容宇宙中小小的靈魂，
輕柔地泛在春海里。
一五八
先驅者！
前途認定了
切莫回頭！
一回頭——
靈魂里潛藏的怯弱，
要你停留。
一六二
崖壁陰陰處，
海波深深處，
垂著絲兒獨釣。
魚兒！
不來也好，
我已從蔚藍的水中
釣著詩趣了。
一六四
將離別——
舟影太分明。
四望江山青；
微微的云呵！
怎只壓著黯黯的情緒，
不籠住如夢的歌聲？
一七六
戰場上的小花呵！
贊美你最深的愛！
冒險的開在槍林彈雨中，
慰藉了新骨。
其他早年詩作
可愛的
除了宇宙，
最可愛的只有孩子。
和他說話不必思索，
態度不必矜持。
抬起頭來說笑，
低下頭去弄水。
任你深思也好，
微謳也好；
驢背上，
山門下，
偶一回頭望時，
總是活潑潑地，
笑嘻嘻地。
1921年6月23日
《假如我是個作家》
假如我是個作家，
我只愿我的作品
入到他人腦中的時候，
平常的，不在意的，沒有一句話說；
流水般過去了，
不值得贊揚，
更不屑得評駁；
然而在他的生活中
痛苦，或快樂臨到時，
他便模糊的想起
好像這光景曾在誰的文字里描寫過；
這時我便要流下快樂之淚了！
假如我是個作家，
我只愿我的作品
被一切友伴和同時有學問的人
輕藐——譏笑；
然而在孩子，農夫，和愚拙的婦人，
他們聽過之后，
慢慢的低頭，
深深的思索，
我聽得見“同情”在他們心中鼓蕩；
這時我便要流下快樂之淚了！
假如我是個作家，
我只愿我的作品
在世界中無有聲息，
沒有人批評，
更沒有人注意；
只有我自己在寂寥的白日，或深夜，
對著明明的月
絲絲的雨
颯颯的風，
低聲念誦時，
能以再現幾幅不模糊的圖畫；
這時我便要流下快樂之淚了！
假如我是個作家，
我只愿我的作品
在人間不露光芒，
沒個人聽聞，
沒個人念誦，
只我自己憂愁，快樂，
或是獨對無限的自然，
能以自由抒寫，
當我積壓的思想發落到紙上，
這時我便要流下快樂之淚了！
一九二二年一月十八日
十年
她寄我一封信，
提到了江南晚風天，
她說：“只是佳景
沒有良朋！”
八個字中，
我想著江波，
想著晚霞，
想著獨立的人影。
這里是
只有悶雨，
只有黃塵，
只有窗外靜沉沉的天。
我的朋友！
誰說人生似浮萍？
暫住……
一暫住又已是十年！
1922年8月19日
紀事
——贈小弟冰季
右手握著彈弓，
左手弄著泥丸——
背倚著柱子
兩足平直地坐著。
仰望天空的深黑的雙眼，
是偵伺著花架上
偷啄葡萄的烏鴉罷？
然而殺機里卻充滿著熱愛的神情！
我從窗內忽然望見了，
我不覺凝住了，
愛憐的眼淚
已流到頰上了！
1922年8月22日
致詞
假如我走了，
彗星般的走了——
母親！
我的太陽！
七十年后我再回來，
到我軌道的中心，
五色重輪的你時，
你還認得這一點小小的光明么？
假如我去了，
落花般去了——
母親！
我的故枝！
明年春日我又回來，
到我生命的根源
參天凌云的你時，
你還認得這一陣微微的芬芳么？
她凝然……含淚的望著我，
無語——無語。
母親！
致詞如此，
累你凄楚——
萬全之愛無別離，
萬全之愛無生死！
1923年2月4日
信 誓
文藝好像射獵的女神，
我是勇猛的獅子。
在我逾山越嶺，
尋覓前途的時候，
她——當胸一箭！
在她躊躇滿志的笑聲里，
我從萬丈的懸崖上
倏然奔墜于
她的光華輕軟的羅網之中。
文藝好像射獵的女神，
我是溫善的羔羊。
甘泉潺潺的流著，
青草遍地的長著；
她慈憐的眼光俯視著，
我恬靜無聲地
俯伏在她杖竿之下。
文藝好像海的女神，
我是忠誠的舟子，
寄一葉的生涯于
她起伏不定的波濤之上。
她的笑靨
引導了我的前途，
她的怒顰
指示了我的歸路。
文藝好像花的仙子，
我是勤慎的園丁。
她的精神由我護持，
她的心言我須聽取；
深夜——清晨，
為她關心著
無情的風雨。
彷徨里——
前無古人，
后無來者；
所言止此：
“為主為奴相終始！”
1923年3月14日
紙船
——寄母親
我從不肯妄棄了一張紙，
總是留著——留著，
疊成一只一只很小的船兒，
從舟上拋下在海里。
有的被天風吹卷到舟中的窗里，
有的被海浪打濕，沾在船頭上。
我仍是不灰心的每天的疊著，
總希望有一只能流到我要它到的地方去。
母親，倘若你夢中看見一只很小的白船兒，
不要驚訝它無端入夢。
這是你至愛的女兒含著淚疊的，
萬水千山，求它載著她的愛和悲哀歸去。
1923年8月27日
雨后
嫩綠的樹梢閃著金光，
廣場上成了一片海洋！
水里一群赤腳的孩子，
快樂得好像神仙一樣。
小哥哥使勁地踩著水，
把水花濺起多高。
他喊：“妹，小心，滑！”
說著自己就滑了一跤！
他拍拍水淋淋的泥褲子，
嘴里說：“糟糕——糟糕！”
而他通紅歡喜的臉上，
卻發射出興奮和驕傲。
小妹妹撅著兩條短粗的小辮，
緊緊地跟在這泥褲子后面，
她咬著唇兒，
提著裙兒，
輕輕地小心地跑，
心里卻希望自己
也摔這么痛快的一跤！
（原載1959年6月27日《光明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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